大果园
文/张金霞编辑/柳暗花明
老爸一场大手术后,住在我家休养生息。历经生死劫难加上时隔30几年后与老爸老妈再次同住一个屋檐,同吃一大锅饭,这两个月我幸福感爆棚,仿佛又回到童年。每天必跟老妈撒回娇,与老爸拌回嘴。在老爸老妈面前,我这个50岁的人瞬间变回5岁的娃!
每天陪老爸聊天,话题从天南地北、天文地理直贯上下五千年。昨天晚上却话风一转,由老妈牵头,开始大讲革命家史。
这是老妈特长。自是从头至尾重新给我们兄弟姐妹上了一堂忆苦思甜的政治课。我发现老妈在此事上思维敏捷,记忆力超强!从她的童年讲到我们的童年,桩桩件件与之前任何时候她讲过的都是只字不差。每次我都是装作第一次听说一般,或作吃惊状,或作微笑或捧腹状,准确配合老妈的节奏,满足她的讲话欲。
中间给老爸洗水果,老妈的话题就非常自如地从这一盘小樱桃西红柿切换到了我家几十年前的大果园了。
说到这大果园,老妈您老人家休息一会儿,由我来说吧。
我怀疑我们家祖上应该是大地主。不然怎么全村只有我们家有大果园呢?上小学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填表,有一栏是成分。老爸嘱咐我这一栏填中农,可我看看周围的同学都填贫农啊。同村十几个同龄的孩子几乎涵盖了每个家族,为什么只有我填中农?当时的那个小孩不知道因此纠结了多久,幸亏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其实,这个大果园给我带来的更多的不是纠结而是超级幸福的童年回忆。
我家坐落在村子的最南边,周围没有一家邻居,最近的一家也在大水坑的对面。几十年前,哪个村子里没有一汪大水坑呢?那可是村里男孩子们的游泳基地啊!狗刨、憋气全是在那个大水坑里训练出来的。夏天,抓鱼、摸虾、挖泥鳅;冬天,溜冰、在冰面上抽陀螺,那也是孩子们的露天游乐场啊!所以,虽然院子孤单地站在村南头,可是一点也不孤独。
院子通南彻北有好几亩大,三间堂屋,两间配房,从堂屋门口一条平整的小径一直通到院子最南头。院子没有院墙,三面由那种可以编筐的灌木丛(爸爸管这个叫荆条子)围起来,密密实实的,连小孩也钻不进来。
小径的两边有各种果树。梨的品种最多:黄皮的鸭梨、青皮的落花甜、面梨(摘下来要捂上一段时间才好吃)、棠梨(和樱桃大小差不多,样子也像,熟透的颜色发黑紫色,味道酸甜);杏树也有好几种:黄杏、白杏、bada杏(实在不知道是哪两个字,我能确定的是这种杏的核不苦)。有两棵沙果树(应该是一种小苹果,早熟、不经放、容易坏);有一棵桃树,老妈说是“五月仙”。
如果枣也算水果的话,院子外面有几十棵。当年村子里有个做熏枣的作坊,老爸除了留下一些过年,再腌些酒枣,还能拉一大车枣送到熏枣作坊换钱。“七月十五枣红圈,八月十五晒半干,九月十五卷起来箔,十月十五吃不着”。除了打枣的那几天拼命吃点,不到过年的时候,平时还真是不记得吃过枣,也不知道大人把枣都藏哪儿啦。
小时候还不太懂得欣赏美。也许是打小在果树行子里长大,有点习以为常,审美疲劳了。几年前的一个春天,同事约我驱车几十公里去冠县看梨花。老妈听说后,笑我作噎(意思就是吃饱了撑的),小时候自家的梨花还没看够哇!确实,现在想想我家大果园,春天一到,桃红梨白杏花粉,苹果花开带点青,从正月底一直开到三月初,那些次第开放的花儿是够美的!春风一吹,天女散花一般,花瓣纷纷落下,果园里像是铺了一张靓丽的花地毯。踩在老爸锄得软乎乎的土地上,花瓣在脚面上跳跃着,纷飞着……仿佛还能听得见当年那个扎着朝天辫的小女孩飘荡在果园里的笑声。下过一场春雨,那棵巨大的落花甜(上面说过了,是梨的一个品种)树下,说不出名字的小草们拥挤着探出头来,顶着粉的花、白的花、浅浅的蓝色的花,在大树底下静静地延续着桃李杏花之后的芬芳。
小时候的我属于发育比较早、长个比较快的女生。小学时一直坐后排,初中开始坐中间,高中以后全是坐第一排了。女孩发育早了长不高,看来是真的!上小学的时候,不管怎么吃,上午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都是在饥肠辘辘中煎熬过来的。回到家感觉心肺脾胃全部处于饥饿状态,看到啥都想吃。饭不应时,就冲到落花甜树下,仰头张开嘴就开啃。老爸说的,落花甜,落了花果就是甜的。还真是可以吃,甜,说不上,反正不涩。老妈怕我把一个枝上的吃光了,边做饭边大声喊:饭快好了!你捡果子稠的枝儿吃!也是,不用剔果了,低处的全被我们几个孩子吃光了。
一晃的功夫,杏开始泛黄了。我们就放弃了啃那些半生不熟的梨,开始向杏发动全面进攻。杏树都比较高,我够不着。弟弟会爬树,他先自己骑在树上吃个够,就开始往下扔。没过几天,杏子全部熟透了,邀几个邻居来帮忙卸杏。大人上树,先摘手能够得到的,够不到的,双手抱住粗点的树枝,脚踩在树枝上使劲晃,树下有8个孩子扯着两个大花包(用化肥袋子缝起来,打包棉花用的,跟现在的大床单一样大,此花包非彼花苞也。)熟透的杏纷纷滚落在大花包上。最后,邻居们嘴里吃着,手里拿着,衣襟扯起再给老婆孩子带点,心满意足地回家。从此我老妈就开始了长达几个月的卖杏卖梨卖沙果的生涯啦。
鸭梨最经放。那时候没有防腐剂,也没有冷库,就放在用荆条编的大囤里。囤的里面糊上黄泥,干透了,最下层铺上软麦秸,一层梨,一层麦秸。可以放到中秋节以后,那时候就可以卖个好价钱了。孩子们馋极了,老妈也会在囤里一遍一遍地翻,找出几个有点想坏掉的,用刀把烂的削削,让我们解解馋。
听说果树是我祖爷爷种的,后来又增种一些品种,扩大面积,才有了这样的规模。大果园不仅是我们一家人的经济来源,也解了全村孩子们的馋。村里有几百口人,没有谁没吃过我家的梨子杏的!有些淘气的半大小子把长竹竿上箍上铁丝,套个网兜,骑在围墙外的树上,轻轻一扭,又大又甜的梨就落在了网兜里。老妈看见了也不大声嚷,恐怕他们受到惊吓摔下来。待他们走了,老妈就让我端着筐子给这个孩子家送几个鸟啄过的或落在地上的梨。
“生瓜梨枣,见了就咬”,祖爷爷早有预料。在我家大门北边大水坑沿上种了两棵梨树,供村子里孩子明目张胆的“偷”吃。梨子熟透了,老爸双腿盘在树枝上,用手臂粗的长棍子使劲拍打着树枝,梨子噼里啪啦落在水里。戏水的孩子光着屁股抢着,吃着,笑着,闹着,爸爸高兴地满足地看着这一切,比自家院子里收果子还高兴!
老妈常说老爸是个水命人,随便插个嘎巴儿(小树枝儿)都能活。老爸还是个具有创新精神的人,果园里果树稀疏的地方到处都是老爸嫁接的各种果树。春天,把刚长出的新梨枝剪下来嫁接在棠梨树枝上,沙果树枝上,十有八九会成活,梨的味道也有所变化。要不是老爸是个乡村医生,他一准儿也是个打理果树的技术能手!
后来,老爸在果园里盖了房子,砍掉一些果树,大果园被一分为二,看起来没有那么壮观了。初中,我来了县城上学,妈妈操劳过度,患了严重的胃病,也不能去卖果子了。不记得是从哪一年起,院子里只剩下一棵梨树了,在高大茂密的白杨树下,枝枯叶黄,一年也结不了几个果子。
尽管经济发达,交通便利,南方的甚至是国外进口的水果我们也都给老爸老妈买过,却很少给他们买梨和杏。买一次,他们就会伤感一回:还是我们家的果子味正啊!
前几年,院子里的白杨树全部处理掉,老爸老妈开辟了几块小菜园,让我们一年四季都能吃上自家产的无公害蔬菜。我们托人从外地引进了改良品种的苹果树、杏树,还有无花果、核桃树,甚至还有一棵樱桃树,小园重新焕发生机。今年应该能结果子了吧?
拉起大果园的呱,我跟老妈的角度肯定不一样,也不一定有老妈拉得精彩。把这篇文章读给老妈听,她会是什么反应呢?很期待!
张金霞作品
鸟儿,那些飞过的记忆
:张金霞,60后,山东省莘县一中英语教师。
《抱朴书轩》文学团队顾问:老杨头
主编:心素如简
编辑:柳暗花明稻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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